“你看,”萧承烨用气音说,“就算现在说他坏话,他也...”
话音未落,北堂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脆响。
萧承衍手中的茶盏掷在桌上,茶渍在公文上晕开一片污墨。
谢九棠和萧承烨同时僵住。
可下一秒,萧承衍却面不改色地再次端起茶盏抿了口茶,继续批阅公文,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吓死我了,”萧承烨拍着胸口小声嘀咕,“还以为他听见了...”
谢九棠噗的一声笑出声,捻着玫瑰糖糕的手突然顿住,“小殿下这么怕你三哥?”
萧承烨闻之,笑声先是低低的,继而越来越响,直笑得眼尾洇开胭脂般的红。
“怕?”他猛地倾身凑近,甜腻的果香扑面而来,“世子说轻了,我对三哥,简直是恐惧呢。”
少年皇子带笑的嗓音里像掺了冰碴,手指却温柔地拂开她鬓边碎发:“八岁那年我猎场遇刺,三哥当着我的面拧断了那女刺客的脖子。”
他指尖忽然按在她颈侧跳动的脉搏上,冰的谢九棠一怔,“血溅在我鞋面时,他笑着说……”
亭外鸟鸣骤歇。
“‘小五啊,这才叫真正的红妆素裹。’”萧承烨笑声甜得发腻,“世子说,我该不该怕?”
谢九棠后颈寒毛倒竖。眼前人仍是那副精致眉眼,可瞳仁深处翻涌的暗潮,仿佛择人而噬的凶兽。
她突然拍开他的手,力道大得险些掀翻了糖碟。少年皇子慢条斯理舔去指尖糖霜,又变回那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呀,世子吓着了?”
石榴红的糖汁在石桌上蜿蜒如血,春风穿亭而过,谢九棠盯着这位“纨绔”皇子的华丽皮囊,却看不清楚皮囊下的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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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萧承烨带着人浩荡离去,已夜色初上。
谢九棠正欲回房休息,徐良却鬼魅般的出现在廊柱后。
“主子,”他的掌心汗津津地摊开,露出张对折的纸笺,塞进了谢九棠的手里,“三殿下让我转交给您。”
谢九棠狐疑地展开,只见上面写着:“本王的确是童子身。”
铁画银钩的字迹力透纸背,惊得她指尖一颤。
晚风突然卷着下半行小字送进她眼前:“但若本王愿意,今夜便可不是。”
“啪!”
谢九棠合上掌心,猛地攥紧衣领,颈侧突然火烧火燎。
徐良见自家主子仿佛被烙铁烫了一般突然跳了起来,忙开口问询,却被谢九棠摆手揶揄。
北堂窗扇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颀长剪影,轮廓在暮色里如锁魂幡,修长指节正有一搭没一搭地扣着窗框。
每一声都像敲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谢九棠羞恼之下,一脚踹开了北堂门扇。
见萧承衍手拿公文,倚在窗边,连眼皮都懒得抬。
“萧承衍!”她劈手将字条摔在地上,“寄人篱下还敢如此放肆?你若敢对南梁皇子不敬,本世子有一百种法子折磨你。”
暮色漫过那人靛色衣襟,他慢条斯理合上手中公文,喉结滑动像蛰伏的豺豹:“我是在提醒你,不要担忧萧承烨那几句捕风捉影的质疑你身份的浑话,”他突然弯身拈起地上的字条,往烛火上轻轻一送,“我的鬼子卫不会允许这个秘密出现在别人手中。”
火苗倏地窜起,映亮他眼底寒冰。
“话又说回来,你既答应过本王,”萧承衍起身逼近,淡淡的木香将她困在门板间,“既上了我的船……”
烛影在墙壁上摇曳出交缠的轮廓,他呼吸喷在她烧红的耳际:“再跳下去,即便你水性再好,也只有溺死这一条路,你要记住,这质子府纵是你的地盘,也建在我北燕疆土上。”
他的指尖突然划过她紧束的衣领,“本王想砸就砸,想烧就烧,而你,也是一样。”
“你敢!”她抬手要攥他衣襟,却被他反手锁住手腕。
二人衣袍在门板上厮磨出细碎声响,萧承衍忽然低笑:“至于童子身...”薄唇几乎贴上她颤抖的睫毛,“世子若真好奇,何必问旁人?”
谢九棠的背脊死死抵着门板,萧承衍身上凛冽的檀香将她裹挟。
巨大的力量差距,让她的身子在不安中微微发抖。
萧承衍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脖颈,像毒蛇游走般缓慢而危险,继而声音低沉,带着几分玩味:“怎么?现在知道怕了?”
谢九棠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直视他的眼睛:“萧承衍,你别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他低笑一声,指尖微微收紧,“世子说笑了,本王在你身上,连‘寸’都没得过,又何来进‘尺’。”
谢九棠的呼吸一滞,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这北燕的棋局里,自己才是最易碎的那一枚棋子。
萧承衍的眸色深沉,像是能看透她所有的伪装:“我再说一遍,你答应过本王。”他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背叛的代价,你可是付不起。”
谢九棠的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这是她来了燕京后,第一次感到绝望,如潮水般漫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