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慕觉得自己的心态算挺好的,知道了自己的病情也没有沉郁消极、悲春伤秋,但他的病还是愈发严重下去。
某天晚上又一次活活疼醒后,南慕终于烦了。他一把掀开被子,穿上鞋就往外走。
他先去了书房,顺走烟和打火机,随后上了天台。
因为要接受治疗,这些天他不得不清淡饮食,而且还要早睡早起、戒烟戒酒。
金司每天给他做淡得不能再淡、淡出鸟来的东西,盯着他不让他抽烟喝酒、自己却抽得很凶,每晚九点催他上床睡觉……诸如此类,加上病痛带来的折磨,让南慕越发烦躁。
他穿着单薄的睡衣,坐在天台的长椅上,手里夹着烟吞云吐雾,整个人透露出一丝忧郁的气息。
风吹起他的发丝,很冷。南慕深呼吸了几下,心情渐渐平复下来,作怪的身体器官也不那么痛了。
烟只抽了半根,旁边伸出一只手,把烟抽走了。
南慕平静地回头,看了一眼在他旁边坐下的人。——他知道金司一直跟着他。
他朝金司脸上吐了口烟,“你跟着我干嘛,怕我自杀?”
金司不太喜欢在他嘴里听到类似“自杀”和“死”这类的字眼,“怕你着凉。”
南慕从他手中接过外套穿上了。
金司低头吸了一口那剩下的半根烟。
“二手烟的危害岂不是更大。”南慕忽地开口。“你不让我抽烟,但自己抽很多。”
他指了指金司,“把烟掐了。”
“以后不抽了。”金司掐灭烟头,抬眼问:“回去么?”
南慕站起来,却因为坐了太久,一时头晕,踉跄了一下。
金司眼疾手快地扶住他。
南慕闭眼缓了一会,“没事。”
金司的眉心仍然紧着,“背你?”他又给出了第二个选项:“还是抱?”
“不用,我还没成废人。”这样说着,南慕心里却起了点恶趣味。
回去的路上,金司和他贴得很近,手背不时碰到一起,一个很冷,一个很热。
南慕故意往旁边偏了一下身体,看上去摇摇欲坠的样子。
金司几乎是瞬间就抓住了他的胳膊,并且投来担心关注的眼神。
南慕闷闷地笑出声,“开个玩笑。”
“……”金司先是皱眉,又松开。“好玩吗?再来一次?”
南慕矜持地摇了摇头。又走了几步后,故技重施。
金司仍旧是马上扶住了他,但不同的是,这次金司没再惯着他,而是直接抄起他的膝弯将他抱了起来。
“喂!”南慕轻微挣扎了一下。“放我下去。”
金司没听,大步走下楼,回到房间,把南慕塞进温暖的被窝里,裹得严严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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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城春冬之时的天气湿冷,不适合外出,室内二十四小时保持着令人体舒适的环境,南慕捡回了许多以前的兴趣爱好。
有时金司带着医生来给他打针,或者督促他吃药,就会发现他不是在画画就是在弹琴。
悠扬的琴声回荡在空旷的室内,是一段节选的交响曲,简单而富有生命力。
金司循着乐声,顺着楼梯往上走,最终来到琴房。
南慕果然坐在正中央的三角大钢琴面前弹奏,修长的指节在琴键上飞跃,轻快又漫不经心。听到开门的动静以后,他只是淡淡地扫来一眼,便继续演奏交响曲中的钢琴部分。
金司靠在门框上,静静地聆听。
他很喜欢交响曲,不是因为他自身对艺术有什么追求,而是单纯因为他母亲喜欢。
在他小时候,金发碧眼的女人手把手教他弹奏钢琴,笑容温柔。
久而久之,金司将弹钢琴作为兴趣爱好。在他二十五岁之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到A市的音乐学院,泡在乐声中当做固定放松项目。
之所以选择A市也很简单,因为他母亲曾是A音的学生。
身边的人来来往往,或将音乐当成自己的毕生追求,或只是一时兴起的玩闹,金司通通不在乎。
直到某天晚上,附近的教室陆陆续续灭了灯,学校陷入安静,只有路灯亮着之时,对楼的一间教室里却传出了交响曲的声音。
彼此素未谋面,却缘悭之交。
“吵到你工作了?”乐声停了,南慕的手还搭在琴键上。“琴房没装隔音板。”
自从回到扬城,金司基本没再因为工作的事出去外面,而是在家办公,且非必要的事情都交由Charles和法承处理。
金司朝南慕走近,“没来得及装,我不觉得吵,如果你觉得需要清静的话,一会我让人来做隔音。”
“哦,不用了。”南慕自己倒是无所谓。
他侧了侧头,问:“你记得那天在A音,我弹的什么吗?”
“贝多芬的《英雄》。”金司不假思索道,他看着南慕,目光沉沉。“之前有一次我问你记不记得这件事,你说不记得了。”
南慕莞尔一笑,“我骗你的。”
“为什么?”
原因细说起来恐怕三天三夜都说不完,不过至关重要的一条无疑就是:“我当时认为你并不真的喜欢我。”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金司低下头,手撑在南慕身后,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只要稍一动作,嘴唇就能碰上。金司问:“那现在呢?”
呼吸交缠,南慕却率先偏开了头。“你现在还想听《英雄》吗?”
他让出一半位置,金司顺势在他旁边坐下。
两人的双手一齐放到钢琴上。
“……”
交响乐就像宏大的诗篇,激亢、昂扬、悲壮、励志……初听不解其意,再听便身临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