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身气氛越来越凝重,黑无常的声音越来越小,白无常已提前闭上双眼。
明沧缓缓坐起身,那双冷若冰霜的眸子宛若一滩死水,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你的意思是,要本座忍气吞声,自己夹着尾巴去解决麻烦吗?”明沧的声音波澜不惊,听人众人心里一颤,他抬高了声音,语带怒意:“这件事明明是他们有错在先,凭什么还敢给你们脸色看!本座现在就去上天庭,把帝君的头发也拔了!”
众鬼不敢多言,只一个劲儿地齐声喊着:“尊上息怒!”
孟婆向来是个主意多的,白无常闭着眼戳了戳她,孟婆突然灵光一现,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大声喊着:“尊上三思!您要拔帝君老儿的头发事小,若是因为这点小事误了时间,那孩子独自一人守在凡间可怎么办!”
明沧果然顿住脚步,孟婆一看,心中大喜,接着道:“他此时孤苦无依,您便是他唯一的避风港,若他久等您而不归,此时有如月老一般居心叵测之人趁虚而入......”
一阵疾风掠过,众鬼只觉得他们的脸很疼。
*
明沧如一阵风似的出了别墅,桑榆很是担心。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沧的脾气可以一变再变,躺在沙发上的时候,他明明是那样伤感,又是那样脆弱,可他给人的感觉又是那样坚不可摧。他就像是一个天生的矛盾体,他的眼睛在挣扎,可他走得时候却又像是在笑,桑榆很担心他。
可他还是听了明沧的话,第一时间抱着明沧准备好的睡衣进了浴室,可他研究了半天,也没搞明白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究竟该怎么用。可桑榆不想让明沧失望,他不想让明沧的心情因为他变得更糟糕。
桑榆指尖一转,捏了个法诀,用自己微薄到几乎没有的神力洗了个澡,换上合身的睡衣,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盖着小毯子,没有吃零食,也没有看电视,就这么干坐着等明沧。
明沧的装修风格本就是简约黑白风,夜晚的别墅显得更加空旷无人,桑榆心疼明沧的电费,关了灯,到处透露出孤寂之感。四处都是黑洞洞的,桑榆坐在沙发上,好似悬溺在海底深处,有些透不过气。
桑榆又把灯打开,他大口地喘着气,觉得这黑洞洞的地方像是牢笼,坐在这样的黑暗中,好像就会被什么困住一样。
别墅寂静了一夜,除了偶尔呼啸的风声,桑榆再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等到太阳透过巨大的落地窗照在桑榆坐着的沙发时,玄关处终于有了点动静。
桑榆掀开毯子奔向玄关,明沧与他一样慌张,站在门外,他张嘴欲说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视线落在他光洁可爱的脚上,桑榆终于又听见他的声音:“你怎么又不穿拖鞋,到底要说几次?能不能记住?”
桑榆仰头朝他笑着,说:“我一着急,就忘了。”
明沧快步走到沙发边,提了他那双可爱拖鞋,感受到沙发上残留的温度,问道:“怎么不上去睡?”
桑榆慢吞吞地穿上拖鞋,说:“你走得那么急,我只是想等等你。”
明沧凑近了,直视桑榆的眼睛,桑榆不由得站直了身子,说:“我洗了澡,没吃零食,也没看电视。”
“一夜没睡吗?”明沧笃定地问道。
“你怎么知道?”桑榆又惊又奇,他是一棵树,又是神官,别说一夜没睡,就是半个月不睡都不会有任何异常,帝君都不一定能看出来,可明沧竟然一眼就能看出来,还真是奇了。
明沧神色凝重,他心里有气,对上天庭有气,对月老有气,对那群办不成事的鬼差有气,对桑榆也有气。
他只不过离开短短的一段时间,桑榆自己也不能好好的。看来孟婆说得不错,桑榆是个会依赖人的凡人,他吃饭睡觉洗澡穿衣服乃至走路,每一样都离不开旁人的看管,而他现在竟然一整夜没睡!
他是冥主,见过的死法千奇百怪,知道人的生命有时候脆弱得堪比一件精美的瓷器,摔到、磕碰、乃至大笑,任何荒谬的一件小事都有可能碎掉一个生命。
熬夜猝死在如今这个时代是比较常见的了,明沧盯着桑榆那苍白的笑脸,心中的某处忽而紧了三分。
明沧转身上楼,独留一个沉默的背影给桑榆。桑榆有些局促,他觉得明沧太不对劲了。一个人喜怒无常到这种程度,何尝不是一种自我折磨?他到底是怎么了?越来越像人们口中说的精神病患者了。
桑榆坐在沙发上沉思。
姻缘台有册记载,神仙与凡人牵涉过多,会影响凡人的气运和命格,而人的脾性太过复杂多变,究竟受不受神官的影响,先辈们至今不能下定论。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桑榆决定,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影响明沧的气运与命格,他要尽快离开这里了。
视线忽然被什么东西盖住,桑榆头顶多了床被子,将他整个人都罩住。他扒拉着露出脑袋,看见明沧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明沧说:“就在这儿,我看着你睡。”
明沧的气势太过可怖,桑榆只能乖乖将被子拉过头顶,他在沙发上蜷缩着不敢动,听见身旁有细微的声响。
桑榆以为明沧走了,赶紧从头顶扯下被子,却猝不及防对上明沧深邃的眼,再一看,明沧就坐在他昨晚看电视的地方,真的要盯着他睡觉呢。
“那个......”桑榆好像做坏事被抓包了猫儿一样,小声道,“我有件事,要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