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景行烧得两眼通红,眼眶四周充斥着滚烫的氤氲热气,视线内,谢怀玉的轮廓被热气熏蒸成带着水雾的模糊一团。他喉结不知滚了第几下,意志几番动摇,最终还是抵不过嗓子里那股极致的干渴,缓缓低下了头。
两人不知抱了多久,谢怀玉痛得意识半昏迷半清醒,全凭一点神识撑着。身上的霜雪在活火炉晏景行的郁蒸下,慢慢融化成清冽的冰水。
几缕灰发湿漉漉地贴在谢怀玉沁水的脸颊上,一呼一吸,吐出带着一点冷香的气息。
疼痛未消,寒气已没。身体似泡在水里,沉重而潮湿。雪水顺着他仰头的姿势滑落,滴在在锁骨处,积成两块澄澈的湖泊。
谢怀玉眉峰轻蹙,湖泊将要溢出之际,两片温热的软肉贴上来,顷刻间湖泊干竭。一条滚热而柔软的物体席卷而过,在他肌肤上留下一道湿湿热热的痕迹。
凡有雪水处,皆被掠夺。
晏景行喝了水,仍不解渴,口中鼻间尽是挥之不去的冷香气,血液沸腾得几乎要喷发。一股暴戾在胸口诞生,催促他把身边的一切东西都摧毁。
可怀里的人是谢怀玉。
念头一出,愈燃愈烈,晏景行抬手扇了自己两巴掌,脸颊顿时泛红,浮肿了一圈,可见力道之重。好在效果不错,两巴掌下去,神清气爽,浆糊脑袋顿时清醒了。他用灵力催干里衣穿好,蓦然注意到山洞多了一道影子。
晏景行猛一回头,一只鬼话奴倒挂在石柱上,口出人言:“我有办法救他。”
“我凭什么信你?”他面色戒备,身子前倾,挡住大半个谢怀玉,指尖灵力蓄势待发,只等鬼话奴突然变脸,撕开伪装平静的面具。
鬼话奴在石柱上兴奋地摇晃身子:“你先别急,听我说。”
“你不想知道,他中了什么毒吗?”虽是反问,鬼话奴却没卖关子,“他中的是含冰蛊,中毒者此生无解。”
含冰蛊?晏景行从未听过这种毒,他黑眸一凛:“你刚才还说有办法救,现在怎么又无解了?”
鬼话奴扑腾了一下双翅,笑道:“说了别急,你真耐不住性子。含冰蛊虽然没有彻底根除的解药,但可以服用其他药材减轻毒发的痛苦。巧的是,这味药材就在钟阴山。”
“你想让我去找药材?”晏景行听出他话外之意,“先不论真假,就算是真的,你怎么会这么好心告诉我。莫不是想趁我不在,对小琢下毒手?”
只是这么一猜测,晏景行浑身都冷了下来,抱紧谢怀玉道:“你休想,我绝不会离开小琢半步。”
指尖灵力打了个空,鬼话奴早有防备,闪避迅速,地上掉下一截石柱,咕噜滚到他脚边。
“你不信我是应该的。”鬼话奴飞到山洞口,停在上方,“你问我为什告诉你,说起来也算得上是天时地利人和。你们到钟阴灭妖,我免不了被追杀,与其悬心吊胆什么时候会没命,不如先找点乐子,此为天时。那药材乃鲲池仙草,天性克寒。鲲池离这儿不远出,出了山洞往上走就是,此为地利。”
鬼话奴摇头,幸灾乐祸地啧啧道:“你以为那药材是你见到就能得到的吗?若想摘取仙草,得先以血浇灌,待它吃饱喝足,方才愿意离土。据我所知,那仙草曾经吸干过好几人的血液也没能满意,你未必能成功。不过,我看你身体强健,要是你能拿到,他也不会这么痛苦,此为人和。”
晏景行低头,冰霜融化,露出谢怀玉神情痛苦的脸。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小琢的面部表情这般明显,他那么能忍痛的人都如此,可见含冰蛊发作有多疼。
难怪小琢身上总是一股寒气,恐怕也是含冰蛊所致。
晏景行犹豫半晌,已对鬼话奴的话信了三分,不冷不热问道:“你当真没骗我?”
鬼话奴道:“我就是想让你去仙草那里吃点儿苦头,找找乐趣罢了,犯不着骗你。如果你担心,可以给他布下结界,我带你去鲲池。”
晏景行盯着谢怀玉的脸上,忽然想到他对谢望归的称呼。小琢的家人知道他中蛊的事吗?蓬莱仙子知道吗?祝风歌他们,那些师兄知道吗?倘若知道,有没有给小琢找药?
鬼话奴都能知道钟阴有缓解蛊痛的仙草,谢望归身为一岛之主,没道理一无所知。
可是......
晏景行眉心紧锁,他不知道这么想是否准确,但小琢给他的感觉太令人心疼,好像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他生没生病,过的开不开心。
如果他是第一个呢?
晏景行心口一颤。
山洞的衣服掀开又关上,鬼话奴一头冲进雪中,翅膀卷起雪风:“这就对了,跟紧我。”
晏景行一路上都防备着鬼话奴,直到看见雪白的鲲池,也不敢有半刻松懈。
“去吧,快去。”鬼话奴催促他,“看见仙草了吗?就在水边的石头缝里,绿色那株。”
晏景行像螃蟹一样横着走过去,护着自己的后背。鬼话奴见了大笑,落在不远处。
仙草模样普通,顶端垂着含苞待放的蓝色花骨朵,晏景行伸手,还没碰到,仙草周身窜起闪电,劈在他手背上。
晏景行掌心发麻,被劈之后好几秒,才渐渐感到疼痛。他看了眼笑得前仰后合,几乎失声的鬼话奴,五指慢慢攥紧。疼痛消却,他以指作刃,割开左手掌心。
鲜血滴溅在仙草身上,闪电隐匿,晏景行将手放在仙草头顶。颜色刺目的血液积聚在根须处,如同蒸发一样,滴血不留。
鲲池水清且白,圣洁得宛如仙境,可生长在这纯白池水边的仙草,竟靠吸食人血来开花。
晏景行脸色渐渐苍白,血液流速缓慢,他用力挤了挤,左手血液已经快流干了。仙草竟开了一朵花苞,丝丝暖意从花蕊深处散开,晏景行想起仙草克寒,脸上浮现出一丝喜悦。他割开右手,趴在石头上喂血。
两眼沉重似要睡去,晏景行狠心咬破舌尖,强挽回精神。背后忽然一凉,他猛地回头,不远处已没了鬼话奴的身影,它竟不知何时离开了。
晏景行身体一下放松,不再一面盯着仙草一面时不时回头看,他在心里默念道:“仙草,你要多少血都可以,喝完能不能大发慈悲帮帮我,我要去救一个很重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