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下闲适的氛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西格沃特十分熟悉的危险感。情绪具有味道,西格沃特的嗅觉尚未发达到这样的地步,但辛德已经表现出来的和未曾表现出来的情绪都让他感到紧张。
有别于战场上烧尽的机油与浑浊的血液,那比他切实闻到过的都要更加浅淡,可他把那称之为死亡。
西格沃特被难言的无措扼住心神,他不知道是什么导致了这一切。茫然的西格沃特已经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该有所动作,他该把这个欠考虑的礼物重新拿回来;但它的不稳定性又让他心存焦虑,即使概率微乎其微,可一旦发生就是辛德的百分之百。
辛德的指尖搭在扳机上。
西格沃特张了张嘴。
楼下的草坪处传来声响,西格沃特本不该在这样注意力完全集中时听到其他声音,但他就是听到了。辛德也听到了,那是舒尔茨的声音,还有德伦沃斯那只臭虫的声音。
辛德的动作停顿片刻,嘴唇抿成一条直线,苦笑。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荒诞至极!小小的木仓身竟然发出震耳欲聋的雷鸣。
西格沃特从梦中惊醒,他怀疑自己混淆了木仓械的声音和飞行器拔锚的动静。
这并不重要。有关梦境的回忆还没有被遗忘,最新鲜的那一段没有具体的声音或画面,他只记得颜色——一片刺眼且杂乱无章的猩红,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白色碎片。
这是不存在的记忆,辛德从未这样死去过。
辛德那个时候没有开木仓。那短暂的对峙也不曾存在,辛德疲惫地丢掉了那颗子弹。
随重生而来的记忆错乱与接踵而至的种种事端充分磨炼了西格沃特的神经,现在的他已经找到了稳定情绪的诀窍。西格沃特说服自己,很快平静下来。
房间里只有他一只虫,不必担心这种丑态招致什么不耐的白眼。西格沃特先确定时间:蔓缇斯时间17:48,距离约定好的行动时间还有十个小时。
星系的间隔以光年计数,时差当然存在,只不过第三军团一贯以蔓缇斯时间为时间基准。如果换算成东狮座星系时间,现在是03:47。
从辛德和海诺报告失踪开始算起,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西格沃特并不清楚计划的全貌。没谁能容忍计划因疯子出现差错,他那有潜力成为最大定时炸弹的精神海对此负有全责。德尔朗和克里斯托夫统一口径,只说他会得到一个绝对明确的进攻信号,以及一个绝对不会被误解的进攻理由。
现在他知道是什么了。
忽略掉前因后果,如果一位阁下出现在交战地,他的未婚雌君当然有最正当的理由前往支援。不论事实如何,在雄虫地位被无限拔高的虫族社会中,即使他正在犯罪,也没有虫能义正言辞地提起诉讼。
这真是一个,比之前所有计划都更好的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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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句老得有些俗的话:做人莫装x,装x遭雷劈。
众生平等,当虫也是一样。
太空之中没有雷暴,LEO 178DR低等星的大气环境也无法满足雷霆的产生条件,尽管外面飞行器的动静不小,堪比雷鸣,但物理意义上的雷一时半会儿是劈不到我和海诺身上。
可我们两个正在倒霉这点,倒是无可非议的事实。
有别于前几天议事时的拖拖拉拉,米夏埃尔的这次行动堪称雷厉风行。海诺耍帅后没过多长时间,我们两个就被打包到星盗老家了。
主要打包我,海诺是顺带的。
我顺从地任由星盗模样的士兵给我戴上限制器,问道:“和我一起的那家伙还活着吗?”
士兵拒绝与我交流,他勒紧束缚环,不算痛,但我还是倒吸了口冷气。
士兵说:“闭上嘴,不然嘴巴也给你封上。”
他这么说,我就闭上嘴。
通过我那副作用超强的读心挂,我在这点接触的过程中也感受到他的情绪——先是被提问时下意识的想法:海诺还活着,只是被关了起来;再紧接着就是这个士兵现在的情绪:烦躁不耐,还有点不屑。
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后,我就立刻切断了这种精神联系。它确实在成长,但每次接触都让我不可避免地被其他虫的负面情绪冲击,如果没有必要,最好不要滥用。
不过嘛,从海诺还能被打包这点来看,只要米夏埃尔不是那种喜欢把耗子玩得半死的猫性格,我想他大概准备留我一条小命。
毕竟不管能不能派上用场,没有直接拔掉我的护卫就是一种态度。
但既然已经到了别虫的地盘上,米夏埃尔的态度也不能代表一切。
我活动了一下手腕,其实没有必要这样做。作为特殊的俘虏,我手腕上和脚踝上的是一种特殊的智能限制器,只要我没有破坏它们的意图,它们就像不存在一样。
这只是一种平复紧张心理的小动作,和咬腮的性质差不多。
是的是的,我确实经历了不少事情了,可和星盗打交道是头一回,允许我紧张一下吧。
我可是又把小命拿来赌了。
即使我是只手无缚鸡之力,白放着个被打了药反抗无能的雌虫去掐死他都会因反作用力把自己手搞骨折的雄虫,士兵还是严谨地对我的限制器进行了检查,哇,他甚至还带我过了遍检测仪。
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身上有梅里森诺的窃听装置吗?因为在我开始使用“魏斯·维奥莱特”这个身份后,这个小小中校的身份标识码上竟然有了将级军官才会有的“免检标识”。
这玩意儿的作用就是,系统识别后,会自动取消相应机器对虫员身上未登记仪器的扫描与检测。
谁能想到我虫生中第一次过检测仪,竟然是在星盗窝里呢?
我一点都不意外那仪器发出了警报声,随即就有红色光点打在我身上,锁定监控仪器的位置。
我当然看不到自己的身体,但看旁边的显示屏,那玩意儿在我的颈肩位置,就在小梅里森诺咬开的创口附近。
我既惊又怒。
惊讶他们竟然只给我安了一个;生气他们逮着我的左肩膀祸害个没完,简直是在助力我的铁肩膀更换大业。
配合我的情绪似的,例行公事的士兵也惊讶地看了我一眼。
我更想翻白眼了。
刚才的搜身足够这小子知道我是雄虫了,现在就省略那些俗套的惊讶情节,让我们快进一些,快点把我带到他们头儿那吧。
我耸了耸左肩:“处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