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看起来不大的、甚至有些狭小的房间,四面都竖立着高耸的黑胡桃木的柜子,柜顶就那么生硬地靠着天花板。
密密麻麻摆放着的是样式不一的标本框架,高矮参差的瓶瓶罐罐罗列在一起,防腐药水中,动物的毛发和鳞片都被舒展开来,定格在时间的长流中。
其中,端正摆放在桌案中间的是一个巨大的装裱缸,中间横穿着一根巨大的枯木,表面涂了一层淡淡的药水,将其固定在中央。
横尸在缸体中央的浮木之上,站立着五只秃鹫,它们的毛发晦暗不明,带着浓重的死亡气息。
它们的脖颈处已经没有一丝毛发,只剩下头部以下的灰白黑的翎羽。头部以上已经腐朽呈骷髅的模样。
似乎是低垂着脑袋,悄然死亡已久。
又像是一眨不眨地,共同瞩目中央的一道身影。
肃然,男人的视线也落在缸体中央,站立在浮木之上的身形上。
那是一只金色的,带着璀璨光芒的金丝雀。
它几乎栩栩如生,被保留了全尸站立在中央。
它的脑袋高高昂起,没有一丝垂落的意味。
那双定定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天空,像是一种眺望。
丝毫不肯怜悯周身的秃鹫。
冷眼无他。
两方形成的强烈对比,像是生与死的无限轮回,又像是死亡和生路的剑拔弩张,不知谁先把谁吞噬,谁先将谁腐毒,谁又最先凋零。
枯木的根茎深深地扎根净澈的水底,水面干净和平静,到了极具诡异的地步。
水面倒映着枯树之上的几道影子,金灿灿的光芒像是无数触角,朝着四面八方释放浸染。
如同围绕着它的五只秃鹫狰狞撕扯着它的血肉。
男人轻轻歪了歪脑袋,像是观摩,像是疑惑。
直至,小蛇恰到好处地刺穿了他的手臂,赤红的血映照在他幽暗的瞳孔中。
“嘀嗒。”
轻声落入缸中,那原本净澈无比的水面被轻轻摇动。
血,像是无数赤色脉络,悄然渗入那玻璃液体中,在一阵阵迷惑的轻轻摇动中定格。
形成一张毛细血管般地生长图。
那些撕扯着的、吞没着的、互相凝视着的鸟儿在水面浑浊呈一片狼藉,趋近融合。
李烛的嘴角拉出一道阴影,唇齿的红和白从缝隙中透出光晕,倒映在面前那盏古朴镜面之上,稍稍扭曲。
屋内复杂反复的螺纹壁纸上,挂满了形状不同的欧式浮雕壁画,那些暗淡的颜料上,描绘的不知是丘比特还是塔纳托斯。
李烛伸出手,缓缓将缸盖合上,将其密封起来。
这一件作品,会在不久后的展览中被再次开启。
李烛房中还有很多鸟类标本,其中有两件是新做的背展,少有的艳丽颜色,是两只话多的鹦鹉,一大一小,被放置在转角柜上。
在这一片灰暗中显得过于突兀违和。
像是闯入者。
今天的兴致在已经得到完美的释放,李烛的内心从而重新获得平静。
他简单清洗了一番,穿了一件长款宽松西装外套,穿了一件高领暗纹内搭。
从上穿过的两条黑檀珠帘,将空白的部分串连在一起,增添了些许活络。
高腰西装裤上系了一条经典方扣皮质腰带,万变不离其宗的dior黑皮鞋作为收尾。
11:10,李烛上完一节课后,便驱车离开了白港大学。
稍等红绿灯的间隙,他看见了听江湖边熟悉的身影。
张重光正和那条长尾巴猎犬在湖边尽情玩乐,他们的喜悦和美好像是周身散落的水珠,朝着四面八方释放。
在阳光的照射下投射出自己的光芒来。
好巧不巧灼烧了李烛的眼睛。
他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口袋,取出那小匣子,结果却没能倒出些什么来。
只留下盒口淡淡的苦涩。
李烛心口的起伏因此更加狰狞,像是被胡乱攀抓变得褶皱无比的西装。
于是,他下意识将车停在路口的停车位上,步行走过拐角,进入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便利店的气息很冷,空调开的很低的结果。
这样的空气令李烛感到适宜,正好可以安息他体内的躁动。
他从柜台拿了一盒无糖薄荷糖作为平替,结了账就打算走人。
结果,却立马感觉到熟悉的气息,正在朝着他无声地靠近。
“李先生!”
刚刚逐渐平息的,随之复活了。
李烛心中狂跳,面色不改,牵扯出一抹生硬的微笑,念出那句:“小光。”
一切都看起来那么得心应手。
“好巧啊。”张重光快步走了进来,瞧见了他手中的薄荷糖。
“诶,你来买糖吃啊?”
李烛有种狼狈被人窥探的感觉,却又很快将其压制,轻轻抿了抿唇,“嗯,薄荷糖。”
“要不要尝尝?”
张重光没有接住,只是挑了两根冰棍。
结了账,两人无声地走出便利店。
“李先生要不要吃?”
李烛下意识看向他手中的冰棍,一层冰凉的水珠,将青年人的指尖染红,似乎更加激发他体内的血肉一般。
被水渍包裹的血肉更加刺眼,似乎能够看见那磅礴的狂跳。
好恐怖。
“谢谢,我不吃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