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蛮悍小将嘲讽似的大笑两声。

“罢了罢了，”他挥了挥手，让守卫将高僧们“请”到两旁。

“听说你们钧朝更信游僧，说什么来着？游僧才是集天地之灵气的，这不又带了新的香火来，”又勾了勾手指，示意左飞他们到佛前，“你们来吧。”

左飞点头，自他的身前走过。他正欲跪在佛前时，猛然被小将拉住臂膀。

袈裟之下，是藏不住的历战而成的肌肉。

左飞略慌了神，即刻侧身，抽出胳膊，重整衣袍，低头低吟了句“阿弥陀佛”，不知对方是否寻出端倪。

他低眉垂目的瞬间目光亦扫过此蛮悍小将的面庞，浓眉狰目，鼻梁高耸，不似是霁人圆目阔颌的一般长相。其腰间所挂，一铜制腰牌上是霁语所写的一个“肃”字。

“你可知我要求什么？”那小将向他走近了两步，语气平淡，目光却如刀般直逼他的垂目。

“施主可是要求百战百捷？”左飞做出一副洞察人心、故弄玄虚的神情，却不想，他猜错了。

“我要求的是，”蛮悍小将逼近他的耳边，声音轻到在这多路人群林立的佛堂中，只有他能听得见：

“天子命格。”

此四字出口，多种猜想在左飞的脑海中逐渐显现出清晰的一条线。这陌生的霁将面孔，或是霁兵中的另一分支。而这一分支，目前来看，或有反心。

但此时自己已身处此局，不能偏离原本计划丝毫。且无论如何，为宁西百姓也好，因陛下之迫也好，他们当前的第一目标就是拿下宇城。

此等猜测，只能待万事落定后，一一向莫军师道去。

“明白吗？”蛮悍小将侧目看向他，语气中多了几分威逼。

左飞抬眸直视他的眼睛，作了然于心状，“贫僧自然明白。”

“战胜则命满，命满则战胜，相辅相成，二者皆为施主所求。”

蛮悍小将顿时开颜，放声而笑。

其声回荡在这，唯有香火静燃和经文低诵的佛塔中，尤显突兀。

“果然是少年游僧，比他们这些闷在塔里大半辈子的老头强不少！”

左飞等人遂一一移去香坛中原有的香柱，从包袱中取出莫军师特制的香火，自香案上烛火处引燃。

莫军师特制的香柱，上端由煤油浸过，起时香火极旺。

霎时间佛前烛火旺盛，就连佛像的面庞都被映得清晰了几分。

见此旺火浓香之异象，霁人大喜，瞬间信足了这队游僧。

左飞等人虽不信佛，但却敬佛。其十余人跪于堂中佛前，急捻佛珠，嘴里念念有词，让霁人看来是在作法祈愿。他们实则是于佛前忏悔，求佛祖宽恕他们故弄玄虚。

玄寂高僧等人亦不曾见过此等“显灵”之事，面上惊恐，且见这队“游僧”的衣着身形，心中早已有怀疑。

左飞微微转头，在霁人不可察觉的范围内，向玄寂高僧投以安抚的眼神，又于佛前作忏悔状，高僧们便也明白了几分。

这特制香柱下端，则是以湿灰调胶，故而火焰烧到下端便会急停。

左飞等人用余光瞥着香柱燃烧的进程，亦观天光以推算时辰。

香柱寸寸烧尽，余烬寸寸落下，香灰堆积。

煤油与湿灰仅一线之隔。

在火焰即将触及那一线之隔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上顶层，霁兵斥候来报：

“报——城外三十里发现彦北顾大军！”

话音刚落，香火骤灭。

浓云遮日，佛堂骤暗。

堂内众人一片慌乱，霁人士兵吵嚷之声沸沸扬扬，“彦北顾来势汹汹”“我军命数将尽”之议论声再如滚滚洪涛般响起。

此计一为，彻底乱其军心。

“怕什么怕！！”蛮悍小将虽也心惊，但却仍厉声压下诸般议论。他快步逼向左飞面前，目光灼灼。

“施主莫慌，来者虽凶悍残暴，但仍可化解。东南西北四城门，来者只先攻其一。”左飞手指香坛中错落有致的香灰堆，语气晦深。

“哦？”小将虽有疑虑，但顺着左飞手指的方向望去，似乎确能看出些高低之别，且好像也暗示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加上刚才游僧带来的香火，确实是自他们占此佛塔以来最盛，便又多了几分信任，“那依你看，我们应先守哪个城门？”

左飞微转佛珠，闭目片刻，仿佛静听冥中启示，继而骤然睁眼，仿佛真得了神明启示，高声道：

“东城门。”

此计二为，淆惑视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