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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生的一声断喝,让怨气冲天,即将异化为魍魉的阮玉疏,恢复了些许神志。贺知尧在浊浪之巅说出的温存话语,则唤醒了夺舍后,被不甘、怨念啃噬灵魂、禁锢心神,几乎化为厉鬼的阮玉疏。
她身形轻颤,周遭浓雾渐散,狂涛止息,她缓缓朝贺知尧伸出了手,枯瘦的五爪穿过水汽,恢复成凝雪聚霜的皓腕纤手。
贺知尧凝视着阮玉疏,也艰难地伸出修长的被江水浸泡得惨白的手。
十指即将触碰的刹那,罗浮钵陡然绽放万道金光,光芒穿过阮玉疏的手,莹白如玉的纤纤十指,似被炼狱业火灼烧,“嘶”地一声,瞬间焚化为袅袅水汽,消散于虚空。
贺知尧目眦尽裂,满脸惊骇之色,他不假思索地向前猛扑过去,妄图抓住那只骤然消散的玉手,却只抓住了一把冰冷的水汽。
与此同时,身着烈焰红裙的明婉婉的躯体,在金光照拂下,身体发肤,一寸一寸地被金光灼烧消散,她的身形、容貌渐渐变得透明。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通体冰蓝,身段玲珑,面目清秀较好的官家小姐,她整个身体,似由无数水滴凝成,在灼灼金光下,旋舞着,向罗浮钵飘去,似是宿命的牵引,无法挣脱。
贺知尧悲痛欲绝,嘶声狂呼着阮玉疏的名字,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罗浮钵奋然一跃。
一身玄衣,高擎罗浮钵的晏云开,口中咒语不停,一旁月白长袍的风云岱却代他说道:
“贺知尧,罗浮钵不收生魂,百年之后,你再去寻她吧。”
无需风无岱开口,被万缕金光弹开的贺知尧,已万念俱灰,他颓然地笑了笑,轻声说道:“
“何须相思煮余年。”
言罢,方才还满头青丝的贺知尧,刹那白头。他脸上浮出一丝淡然的微笑,从数十丈高的浪头跃身而下。
晶莹的浪花,似落雨,敲打着贺知尧的身躯,他万般平静地闭紧双眼,身体深思,已在万顷碧涛中,回到那年暮春。
莹白纤手温软地轻轻拂过他的手背,杏子眼在春光下剔透如琥珀。
七巧节,浅淡的声音如风过耳:“我来试试。”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
“知尧哥哥可还记得七巧节的灯谜?”
“那晚,我为你弹了一曲《清夜游》。
“玉疏,我来了。”
“玉疏,我来迟了。“
他心中一声声地呼唤着阮玉疏的名字,从云头跌落,纵身入水。
就在此时,本已快要收入罗浮钵的阮玉疏,水珠凝聚的身体,突然爆裂。
晏云开冷肃的脸,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他对着那些疯狂乱舞、颤抖不已的水珠道:“阮玉疏,莫要妄动,挣脱罗浮钵的灵体,元神灵魄俱灭,再也无法入轮回。”
那些水珠,却不顾罗浮钵的强大吸力,落雨般从云层落下,它们很快汽化成冰蓝结界,将落水昏迷的贺知尧,柔柔托举,团团护住。
随着元神的撕裂,阮玉疏的意识逐渐模糊,在一片耀眼的光芒中,她的灵魄,化作如丝如缕的轻盈水汽,似玉带,若锦帕,轻轻环拥着贺知尧,直到消失不见。
而昏迷中的贺知尧,只记得一个冰凉又炽热的水珠,落在他唇畔。继而又化作一滴泪,挂在他的脸庞。
“玉疏……”他干涸的嘴唇蠕蠕地动了动。那滴泪,似落雪,化入他的眼睑下,成为一颗抹不去的泪痣。